发表时间: 2025-01-30 00:30
当腊肉的香味从门缝里溜进来的时候,我毫不犹豫把最后一道锁扣落下。那清脆声响惊醒了窗台上的水仙,花瓣在除夕夜里轻轻震颤,仿佛一声声叹息。
楼道里零星的爆竹声渐次炸开,我皱起了眉头,我望着门板上褪了色的倒福,突然记起去年这个时候,妈妈拿着红包往我手心里塞。她总说除夕了,不管儿子多大年纪了都要给压岁钱,今年门上换了电子锁,指纹亮起的蓝光比灯笼还要刺眼,而妈妈的红包却断了档了。
把手机放在干净整洁的不锈钢组合灶台上,锅里的饺子不断翻腾,手机屏幕不断亮起,各种拜年短信像爆米花般迸溅,振得灶台嗡嗡作响。除夕吃荠菜馅饺子——这是妈妈的秘方,她说素馅饺子能留住春的清气。
窗外的烟花开始了,平时总想着出去遛弯的宠物猫“十一”乖乖卷缩着,它知道过年期间是小动物们的灾难日子,一道光照到了灶台最里面的一个花碗,搬了几次家都带着它,因为是十岁去少体校训练,妈妈特别买给我的,上面有“新时代最可爱的人”的字样,我从南京把它带到厦门,就像个不值钱的传家宝。
沙发没办法坐,上面铺着对联,打不起精神出去贴春联,并且自问自答式的“有谁能准确的告诉我贴和不贴有区别么”。
锅里的热气蒸腾成云,氤氲了整面玻璃窗,我看见十岁的自己正在院子里点爆竹,妈妈穿着整洁大方的春装,脖子上围着红色的纱巾,两个火头,一个是饺子在翻滚,一个是我的最爱“油面筋塞肉”。那天下了一尺厚的雪却盖不住由里到外太空所有快乐的喧闹。
今晚,不是我把自己关在家里,我准确的告诉自己,我打开冰箱盯着冷冻柜里码放整齐的速冻饺子,涮羊肉,三文鱼头,梅花鹿肉,应有尽有可我却在发呆。
扫地机器人第多少次撞上茶几腿,不记得了,去年这个时候妈妈已经87岁了可身体健康得感觉说长命百岁都不行,她硬是要亲自拿扫帚要把旧光阴都扫出门去。现在看着这呆头圆脑的金属甲虫,正把除夕夜守岁的花生壳碾成更细碎的回忆。
红包雨下到后半夜,金元宝跳得人眼眶发酸。我对着手机大喝一声“俗”!哪知道智能音箱不甘寂寞,机械女声突然在寂静里念起贺词,那声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甜腻。
边吃饺子边不由自主管不住手的翻看手机相册,我的传家宝粗陶碗盛着饺子,荠菜混着猪油渣的香气快要冲破像素。妈妈笑眯眯的招牌笑容在除夕夜把世界所有都降维,现在我的筷子悬在半空,看着荠菜的绿色感觉不是来自大自然,难道来自股市?
爆竹声声又响起,总感觉那声音像是在被窝里发屁似的闷着,突然想起来今年小区里不许燃放烟花爆竹,那是人家放的电子烟花,没有硫磺味的霓虹在防爆玻璃外无声炸裂。扫地机器人终于耗尽电量,蜷在墙角变成一团温暖的阴影。我摸着手机屏保上妈妈越来越模糊的笑纹,突然发现水仙已经开了——在恒温28度的室内,它和妈妈一样,终究没能等到真正的春雪。